咿呀咿呀哟

《杠杆》(15)

(15)

 

啊,放弃了搭建时间线之后,一身轻松!

 

         季杨杨拉上行李箱的拉锁,又去洗了个澡,然后坐在床上发愣,他彻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。明天他就得出发去法国勒芒,参加24小时耐力赛的预选,前几日在俱乐部里练习倒也挺充实,今天下午提早散了三个小时,让三个车手回家准备明早出发,季杨杨倒被这点空闲时光难为住了。林磊儿已经出差了七天,24×7=168,168×60=10080,10080......算了,我又没得老年痴呆。季杨杨甚至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现在出发跟林磊儿见一面的可能性,他人在萨克森州的哥廷根大学,传说中培养了四十多位诺奖得主的精英学府,哥廷根与慕尼黑一南一北,两地相距400公里,然而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拒绝全面发展高铁,列车跑一个来回就得八个小时,季杨杨看了一会儿车票放弃挣扎,扑向柔软的枕头。

         这其实是季杨杨在德国住过的第二个房子,原先他租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公寓,一个人还能周转开,两个人住就嫌小了,所以他们另找了一处。买家具的那天季杨杨兴奋极了,拉着林磊儿楼上楼下地跑,他看到一张尺寸合适的床,用力坐一坐,“咱们买这个吧,这个特别像我在家里的床。”林磊儿摁摁旁边的一张床,“你觉得这个怎么样?”季杨杨坐上去,比他挑的那个硬一些,他这才想起来林磊儿之前抱怨过他的小床太软了,他躺着不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 “要这个吧,睡太软的床对腰不好的。”林磊儿的语气比季杨杨家里的小床还要软。

        季杨杨本来想说那也行,听了他的话倒不依不饶起来,一脸正气地质问,“我的腰不好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挺好......你干嘛说这个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咱们试试这床好不好用吧?”季杨杨凑得很近,故意低沉着声音充满侵略意味,林磊儿脸皮薄,他几乎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,季杨杨拉住他的手,笑得阳光又温暖,好像刚刚那个满嘴混账话的人不是他一样,“去哪儿啊?还没有买枕头和床单。”

        硬床硬床吧,适应两天也就习惯了,为谋长远xing福,这点牺牲还是很值得的。

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 他们住的小独栋离伊萨尔河不远,去学校大概要骑单车二十多分钟,宽敞倒是十分宽敞,可每月的租金带报税,数目还是很可观的。林磊儿原本不同意,他们两个学生,住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有些奢侈,奈何他搬过去的时候季杨杨已经在俱乐部展露头角,手里有了些存款,他执意要林磊儿住个舒服的地方,加上刘静知道林磊儿到了德国,也特意支援了一笔,林磊儿也就由他决定了。因为是租的房子,硬装基本上没有动,仍然是典型的欧式家居,所以客厅里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看上去极不搭调——“吵架不过夜”。这是季胜利的手笔,说这是保持感情的不二法宝,正式传给儿子了,季杨杨拆开包裹的时候倒在客厅的地毯上笑了好一阵子,他从来没觉得父亲如此可爱过。林磊儿蹲在一旁拆着其他包裹,小小圆圆的像一朵可爱的蘑菇,季杨杨好想把他采回家,“我觉得咱们用不着挂这个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没多久,季杨杨就被打脸了,可问题是,你起不来床迟到了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呢?季杨杨挠头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啊!”林磊儿匆忙穿衣洗漱。

        “我看你很困让你多睡会儿嘛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你知道我有事出门就应该叫我起床啊!”

        “已经迟到了,就不在乎多睡会儿啊,安排在周末的事情能是什么大事儿?”

        “你怎么可以这样呢!”

        我到底怎么样了嘛?季杨杨二次挠头,他被琐碎的争吵弄得有点心烦,禁不住嘴欠,“我给你冲碗红糖水吧?”

        “你才来大姨夫呢!”林磊儿瞪他一眼转身出门了,行,这回不琐碎了,真生气了。

        季杨杨何其大丈夫,自己惹毛的磊儿自己哄!他跟俱乐部告了假,老老实实地系上围裙奔向厨房——客观地比较起来,季杨杨的手艺确实比林磊儿好了不少,不客观地比较呢?林磊儿没煮熟的意面都能被他夸一句“很有个性”,厨房么,一回生二回熟,不能随便打击人的积极性啊!退一步来讲,工作日负责早餐一直是林磊儿,虽然只是煎个鸡蛋榨杯果汁豆浆拼装两个三明治的水平,可谁让季杨杨早晨贪睡呢?吃人嘴短嘛。周末可不能只吃这个了,季杨杨往往披挂上阵,把林磊儿买来的食材收拾得服服帖帖,他做饭是写意派的,德国人那种摆着量杯秒表做饭的架势他是发自内心地看不上,他从不避讳地在德国的同学面前吐槽他们糟糕的厨艺——没办法,他随便弄出来的食物就是好吃。

        要是还有时间,他还会做一些半成品备在冰箱里,他跟林磊儿都不是时间富裕的人,所以家里得备点能随吃随取的东西。比方他现在准备做的Spätzle,说白了就是德国面疙瘩,平常多备点面剂子,要吃的时候跟奶酪洋葱一起烤烤,再配点煎香肠蔬菜就是一顿饭,或者想吃中式口味了,熟点卤子浇上去也是一样的。季杨杨正要往面粉里洒奶酪碎,忽然又改了主意,要不包顿饺子吧?磊儿来德国之后还没吃过一顿饺子呢。说干就干,季杨杨对着手机上的教程把面团和好,放在盆里醒着,家里有香菇和西芹作配菜,可猪肉的腥气太大了,鬼佬的猪也娇贵,宰杀的时候不让放血,煎炸炒烤这些见明火的做法还能凑合,包在饺子里肯定不好吃。季杨杨一琢磨,还是得去趟菜市场。

         他们的住处附近有超市,日常的东西都齐全,可要是想包饺子,就非得驱车菜市场找华人的摊位才行,季杨杨跟摊主聊了几句,买到了合适的虾仁,甚至买到了十三香和擀面杖,说起来有点对不起林磊儿,可季杨杨现在完全忘了他还跟自己生着气,只觉得做饭真好玩。洗菜,将鸡蛋炒熟炒散,虾仁也炒熟,蔬菜切成碎末,在另一个大盆里搅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林磊儿进了家门,看到季杨杨左边面盆右边馅盆,却只是坐着发呆,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,“我不会擀皮儿。”林磊儿笑了,赏给他一个字,“笨。”他洗净了手,跟季杨杨分坐在餐桌的两边,林磊儿擀皮,季杨杨包饺子,两人随便聊着天,竟也没人再提早上那个不成文的争吵。热腾腾的饺子蘸点醋或者老干妈,配喝一口小酒,啊,人生不要太美好。季胜利的墨宝安静地挂在客厅墙上,跟他们家里那幅“家和万事兴”隐隐应和着,家庭真是个复杂又美妙的矛盾体。

  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 季杨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,没有林磊儿的家,真的好空啊。

       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一条小路上有两个人拉着手在林荫小道上散步,看身形季杨杨觉得那应该是自己和林磊儿,可是他为什么会看着自己跟林磊儿散步呢?季杨杨冲着他们跑过去,想一探究竟,可是他们两个人明明走得那么慢,自己还是追不上他们。这个梦做得好真实,以至于林磊儿轻轻摇醒他的时候,季杨杨还怀疑自己在仍梦里,“怎么不脱衣服就睡觉啊?还不盖被子,一会儿睡感冒了......”季杨杨睁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,等看清眼前的人是磊儿,他坐起来用力地抱住对方,林磊儿刚刚进家门还没有洗澡,身上有股行路人特有的尘土气息,还有属于六月份夜晚湿漉漉的味道,季杨杨把它们全部吸在鼻子里。林磊儿知道,季杨杨不说话紧紧抱着自己的时候,必然是心里有些情绪需要消化,现在不要问,只要跟他抱一会儿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怎么才回家呀.......”季杨杨刚睡醒的嗓音哑哑的,像哭过一场的小孩子,又或许,季杨杨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盼不到父母回家的小孩子。其实林磊儿的安排本来是后天才能回来的,还有几个扫尾的总结会和宴会要参会,可林磊儿知道季杨杨明天就要出发参加预选赛,他一定得跟季杨杨见一面才安心,所以他才请了假连夜赶回家,他们真的分开好久了,七天呢。

         季杨杨终于充满电了,抱得不再那么紧,只是松松地搂着他,“吃晚饭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我不饿。”林磊儿的话不会那么直接,幸好季杨杨懂得。

        “我也没吃,你陪我随便吃点吧,我做饭去,你先洗个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真的是随便吃点而已,两碗卧了鸡蛋的挂面,因为大半夜吃太多会不消化,林磊儿很喜欢这碗热汤面,呼噜呼噜就消灭了大半碗。
        其实中国人对“味道”的执着往往来自家庭,有人口重有人口淡,有人嗜辣有人爱酸,并没有什么统一的公式。就连一碗面,各家都有各家的做法,林磊儿的母亲会用一个锅子煮面,一个锅子炒好浇头,一个锅子煎蛋,做熟之后把三只锅里的食物盛在一个碗里,典型的南方吃法;小姨夫会先炒浇头,再加水起汤,用菜汤把面焖熟,他能配合着不同的菜使用调料,把味道做得很香;季杨杨不用炒的,清水烧热放虾米西红柿,豆腐或菌类选一样切进去,半熟的时候调小火下面,面半熟的时候打个鸡蛋,最后放青菜,调料什么时候放都行,反正也只用到盐和酱油。林磊儿说,季杨杨做出来的面,豆腐是豆腐的味道,鸡蛋是鸡蛋的味道,蔬菜是蔬菜的味道,每一样都很鲜,说白了就是食材没有用油脂加热,加上调料放得少,所以食材原本的风味得到了保持,两个物理系的高材生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。可林磊儿就是固执地认为季杨杨做的面才会这么好吃,他端起碗把汤也喝干净,季杨杨告诉他锅里还有点汤,想吃再煮,林磊儿抹抹嘴笑着说已经吃饱了,他看着季杨杨吃。

         厨房里的小灯将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,橘黄色的小灯就像烛火,他们说话也是悄悄的,怕把那烛火熄灭似的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去哥廷根交流怎么样啊?”这一句算是打开了林磊儿的话匣子,说起这些,他就像个会施魔法的小精灵,季杨杨修的是应用物理,前沿的理论研究他只能听个大概,倒也不妨碍接着听,他很喜欢林磊儿聊起自己专业的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。直到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一下,林磊儿才止住话头,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,“对不起啊,刚刚说得太高兴了,我都忘了你明天就要出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季杨杨笑着摇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很好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?”

        季杨杨学他托着脸,认真地回答,“刚刚特别想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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