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杠杆》（10）
（10）
刘静几乎每分钟都看向家门口，儿子只说马上回家，别的什么也没说，她这会儿坐也不宁站也不安，季胜利反倒沉稳得多，他把自己儿子和林磊儿的合影拿在手里仔细打量着，“静静，这是咱们年轻时候在青海常去的那个湖边，你看这棵树。”刘静接过照片看了看，脸上泛起笑容，“还真是。”她仔细看了看，“这张照片好像不是最近拍的吧？”季胜利仔细看了看，“前年？要么就是去年？”他轻轻叹口气，“我们陪在儿子身边的时间太少了。”
刘静问他，“你怎么想啊？”
“我也说不好。”季市长处理政务时条履明晰说一不二，一遇到家务事便觉得头疼，儿子招呼都不打就领着人进家门过起小日子，居然还是个男孩子，这着实让他生气，可另一方面，他们夫妻长年在外，先是西北又是中海，儿子早就习惯了万事自己做主，到了谈恋爱这种事情上，他又有多少发言权呢？再说儿子身边有个人陪着他，这又有什么不好？可为什么偏偏是林磊儿？季胜利让刘静坐下歇着，“我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。”刘静在他身边坐下，姿势还是紧绷着，“真是太胡闹了。”
“你不同意？”
“我就是觉得杨杨胡闹。”
“他要是认真的呢？”
刘静张张嘴，又抿紧了唇。
一阵钥匙声响，夫妻两人下意识地挺直脊背，门打开又轻轻碰上，然后是两个人换拖鞋的声音，换好了却不进来，不知在磨蹭些什么，最后季杨杨还是拉着林磊儿的手来到二人面前，叫他们“爸”“妈”，林磊儿轻轻鞠一躬，问“叔叔好”“阿姨好”。
“回来了。”季胜利的语气很平常，刘静还是不说话，林磊儿不觉将季杨杨的手握紧了些，季杨杨
有点意外，母亲居然是唱白脸的那个，不过也没什么不一样的，他开门见山，“爸，妈，对不起啊。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，我跟磊儿在谈恋爱，我也不希望你们用这么突然的方式发现，但今天我想告诉你们，我跟磊儿是认真的，我想跟他一辈子都在一起。”
季胜利百感交集，他想过，总有这么一天，儿子会拉着另一个人的手对他说出这些话，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，儿子长大了，他就该老了。
刘静不这么想，明明还是两个高中毕业每两年的孩子，他们真的懂“一辈子”是多重要的承诺吗？她不相信，刘静终究是个修养极佳的人，此时语气也是平静的，“杨杨，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？”
“高三到现在，三年。”
“你们高三就在一起了？”
“那时候就是互相喜欢，毕业之后在一起。”季杨杨有补充了一句，“不过上学的时候，我知道他喜欢我，磊儿可能不知道我也喜欢他。”林磊儿羞涩地点点头，“我知道的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们开始谈恋爱到现在，杨杨一直在德国？”
季杨杨嗅到了一点陷阱的味道，“妈，是磊儿要我坚持自己的梦想，我才下决心留学的。再说磊儿现在在打算去德国，他的成绩申请下来没问题的，我们明年就能在德国见面了。”
“磊儿，你要去德国的事情，你小姨知道吗？”
“他们还不知道，我想先把资格申请下来再跟他们讲。”
“你去留学，不需要他们的支持吗？”
“小姨和小姨夫一直很开明，我想他们不会反对的，而且我算过了，奖学金和学费正好可以摊掉，生活费用我自己可以攒起来的。”
季杨杨连忙补充，“我也有赛车的奖金啊，我们可以一起分担的。”
“你的奖金不都交罚款了么？你有什么奖金？”
“妈你怎么老提那个事情......”
“我也不是想说钱的问题，你们两个大学都没毕业，现在说这个根本不现实。我只是想问你们，你们真的知道家庭是什么吗？一辈子在一起，那你们两个人会组成新的家庭，可你们谈了三年恋爱，跟家里人半句话都不说，磊儿你要去留学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说，这就是你们对家庭的态度吗？如果我跟你爸爸今天没有回家，你们打算怎么样？在德国躲一辈子？”季杨杨跟林磊儿对视了一眼，事实上，他们刚刚还在说“要不然咱们就私奔去德国”，虽然只是季杨杨开玩笑让他轻松一点，但他们确实也对各自的家庭隐瞒了这段恋情。
这次是林磊儿解释，“对不起阿姨，是我坚持先不要告诉家里人的，我不想你们因为这个担心。我想等有一天，我们有能力独立了，再......”
“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。”刘静终于没忍住发脾气，两个孩子连家庭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，煞有介事地说什么一辈子在一起？季胜利依旧没有发表意见，虽然刘静有些疾言厉色，她说的问题却是现实的，两个男孩子想在一起需要面对多少困难？如果连家人都不敢坦诚，他们如何面对以后的风雨？
“妈，我们都已经道歉了，您有点揪着不放了。”季杨杨开始回击。
“是我揪着不放吗？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，你就这么随随便便跟我说你要跟另一个人过一辈子，你让我怎么接受？”
“我没有随随便便，我一直在说我是认真的啊。”
“你让我怎么相信？”
对话已经陷入到僵局，相信与不相信这种事情各有心证，一方很难说服另一方，刘静眼里他们还是孩子，两个孩子又怎么可能马上长大让她放心呢？于是季杨杨说，“那您现在是什么意见呢？”这是以退为进。他知道母亲的性格，什么“现在给我分手”或者“滚去家门”之类的话，她断然说不出口，刘静果然不说话了。季胜利觉得是该他打圆场的时候了，他对刘静说，“先让孩子们休息吧。”
林磊儿不想看到他们之间这么僵，他冲沙发上的夫妻二人点头，“叔叔阿姨，你们早点休息，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你去哪儿啊？”季杨杨拉住他的胳膊。
“我回宿舍待几天。”
“那我跟你一起走，明天是中秋节了，我要跟你一起过节。”
“不用的杨杨，你在家里陪叔叔阿姨，你们也很久没见面了。”
“我答应了和你一起过节的。”
“我真的没关系的......”
“有关系！”季杨杨忽然有些委屈，为什么林磊儿总说自己没关系，为什么他总是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重要呢？
“妈，你知道吗？我曾经问磊儿一个问题，我说你一直这么乖，你被老师批评过吗？磊儿说小学的时候被骂过一次，老师布置了一篇中秋节日记，要求写怎么跟家里人一起过中秋节，可是那天他爸爸妈妈吵得很厉害，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，他最后只能写一篇别的东西交上去，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写阖家团圆其乐融融。妈，他不知道该怎么写阖家团圆......”季杨杨很少像今天这样坦露心迹，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眶已经湿润了，“爸，妈。我小时候也是一个不知道怎么过中秋节的孩子，我知道那种感觉。”
“妈，你怪我不告诉你谈恋爱的事情，这是我的错，可你不能说磊儿他不在乎家庭。他想帮方一凡，宁愿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，难受得一个人喝闷酒。想对我好，就白天黑夜地陪着我，鼓励我去留学鼓励我赛车，妈你知道吗？高三那年你生病的时候，也是磊儿在身边支持我的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，总害怕自己给别人添麻烦，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着，不相干的事情他也觉得是自己做错了，可我不要他这样。
“妈，你说的对，我们现在可能还没有能力承诺给彼此一个家庭，但我承诺过，要跟磊儿过每一个中秋节，我就一定要做到，我不能伤你的心。”最后一句话，季杨杨是看着林磊儿说的，林磊儿多爱哭啊，高兴了抹泪，伤心也流泪，他今天可没哭，他紧紧地抱住季杨杨，任他埋在自己的肩头平复心情，泪水顺着肩头留到林磊儿心里，暖暖的。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，也最幸运的人了吧？
这个世界上，善与恶，好与坏，幸与不幸各占一半，可具体到每个人身上，并不完全平衡，不是所有真心都能得到珍惜，所有善良都能够被善待的，也不是每个人的痛苦都能得到报偿的。
林磊儿再也不用纠结这些形而上的概念了，他有季杨杨。
关上房间门，林磊儿做的第一件就是吻他，季杨杨默契地回吻，他们之间早已经发生过比亲吻更亲密的事情，可此时此刻，他们迫切地需要用这种最朴实的方式倾诉情感，季杨杨把他抵在墙壁上吻，又一起倒在床上，林磊儿看着他温柔的眉眼，快乐得想飞起来。
“笑什么？”
“高兴。”
“有多高兴？”
哪怕我死在今天，也觉得知足了。林磊儿没有说出来，他只是抱紧了季杨杨。
FIN
其实，那个不知道中秋节怎么写阖家团圆，作业发下来被老师批评的人是我，其实我们家整体上挺和谐的，但是那天我爸妈吵架了，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写了一篇“月饼的历史”，过两三天老师改完作业我就被骂了，反正这个事情想起来还是挺难过的。我一直觉得季雨林这方面很可以挖掘啊，原剧也一直在讨论家庭问题，两个同样缺爱的小孩子在彼此身上找到爱，我挺喜欢这种调调的故事。细论起来，季杨杨跟家里的问题是缺乏关怀陪伴，但磊儿是实打实受过家庭的伤害的，所以我觉得他在情感上会是更依赖的那一方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，季雨林可真配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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